最诗意的何多苓最美的八十年代
1977年,高考恢复,从此牵动着多少人的心。
1978年3月,时年30岁的罗中立、何多苓,22岁的刘学红、19岁的杨千等等等等走进大学校园。他们是从570万考生中脱颖而出的幸运儿——在大学之门关闭了12年之后,进入了大学校园。
夏天的晚上,几个男生把水房的门插好,不让别人进来,把水槽里放满水,脱得光光地躺进去,听何多苓说书——《悲惨世界》、《约翰·克里斯朵夫》……不讲故事的夜晚,何多苓吹口哨。他的同学说他可以吹出贝多芬、莫扎特。不过大家最爱的曲子是《苏联骑兵进行曲》,后来这成为川美油画系77级的班歌……
今天我们要讲的,是何多苓在八十年的艺术,以及影响他的最美的诗歌。
1977何多苓(左二)入四川美术学院油画专业学习
何多苓,1948年5月生于成都,中国当代抒情现实主义油画画家的代表。1973年毕业于成都师范学院美术班,1977年入四川美术学院油画专业学习,1979年入四川美术学院绘画系油画专业研究班,1982年毕业后在四川成都画院从事油画创作,现居成都。
最诗意的何多苓
何多苓画作中的神秘幽思与他喜欢现代诗歌不无关系。波德莱尔、兰波、叶芝、艾略特等的诗歌中充满不可捉摸、无法言说、欲言又止的因素,那种远离又似乎贴近现实、若即若离、若有若无的神秘让他心驰神往。因此他在自己的绘画中也追求那种隐于表象背后的东西,画面充满含混性、不确定性和隐秘性。
1993年 《落基山的狐狸》
何多苓在大约30年来的绘画生涯中杰作迭出。他受诗歌的影响贯穿在他整个绘画生涯中。
何多苓《带阁楼的房子》(节选)
谈到他的作品时,诗,是一个反复出现的主题。何多苓兴趣广泛,他设计建筑(包括自己的家宅),酷爱诗歌、音乐,这些都是他从中汲取新力量的源泉。
何多苓《雪雁》
人似乎在其中丧失了对时间流动的感觉。当一个人浑然忘我地投入某种感性享受,读一首诗,或是观赏一幅迷人的图画——从这一刻起,人的时间意识就停顿了,时间被彻底悬置了。假如感性是艺术的一个原则,那么瞬间亦是:它是突如其来的。诗歌与美术以其本身压倒性的魅力凸现在画布中的形象、色彩以及每一笔笔触之中。
何多苓《小翟的肖像》
在何多苓1982《春风已经苏醒》的毕业创作中(何多苓的很传统的导师,当时并没有给他分数,也没有给毕业证,因为不知道他画的是想说明什么),在画面上看到的是细致描绘的枯草地,坐在草地上的农村少女若有所视所思,平凡的农村场景在他笔下像极抒情的诗。
《春风已经苏醒》1982年
而取名叫“春风已经苏醒”,是因为何多苓喜欢音乐,作品取自莫扎特一首歌曲的意境。
1982 春风已经苏醒(局部)
何多苓表示:“所以我的乡土始终是一种借用,来表达我想要表达的东西,就是一种很抽象的诗意的东西,并非民俗、风土人情,这一开始就不是我的目的。”
何多苓将最初考虑的知青改为农民女孩,就是他尽可能地消除绘画的说明性和故事性,将感受放在首位的一次努力。的确,标题“春风已经苏醒”让人们倾向于理解气候的变化,可是,女孩诗意的表情与整个构图的感伤空气,这样的处理方法将何多苓与他的同学们区别开来。
老墙 1982年
1984年的《青春》,女知青坐在立于荒脊、倾斜土地的岩石上,表情和动作,环境和气氛,比前两年的画要显得冷漠和严峻,《青春》已不能简单视作对的批判和否定,也不能视作对知青的同情和怜悯。画中的人和景,含意朦胧的细节、使人产生联想到人和人的命运,青春、生命和宇宙,过去、现在和未来……
1984 青春 布面油画
1984 青春(局部)
《青春》这在艾略特《荒原》中,有明白的表达:“养育出紫丁香的死亡土地,混合着记忆与”
四月是最残忍的一个月,
荒地上,长着丁香,把回忆和
参合在一起,又让春雨
催促那些迟钝的根芽。
冬天使我们温暖
大地给助人遗忘的雪覆盖着
又叫枯干的球根提供少许生命。
夏天来得出人意外,在下阵雨的时候
来到了斯丹卜基西;我们在柱廊下躲避
等太阳出来又进了霍夫加登
喝咖啡,闲谈了一个小时
……
什么树根在抓紧,什么树根在从
这堆乱石块里长出?人子啊
你说不出,也猜不到,因为你只知道
一堆破烂的偶像,承受着太阳的鞭打
枯死的树没有遮荫。蟋蟀的声音也不使人放心,
焦石间没有流水的声音
只有,这块红石下有影子
……
——艾略特《荒原》节选
1985年的《蓝鸟》,少女与疾飞的鸟之间构成了某种怪诞的象征,而与象征主义绘画不同,这种象征不具有传统的、固定的含意。而从《蓝鸟》开始不断出现的乌鸦,受到玄学诗人史蒂文斯的影响。
1985 蓝鸟(因原作损坏,2009年重作)
一
周围二十座雪山
惟一动弹的
是黑鸟的眼睛
二
我有三种思想
像一棵树
栖着三只黑鸟
三
黑鸟在秋风中盘旋
它是哑剧的一小部分
—— 华莱士·史蒂文斯《观察黑鸟的十三种方式》节选
1987年的《小翟》无疑是何多苓最重要的作品之一。作为“心理肖像”,它也可以说是对翟永明最著名的长诗《静安庄》的再理解。
1987 小翟
第五月
这是一个充满怀疑的日子,她来到此地
月亮露出凶光,繁殖令人心碎的秘密
走在黑暗中,夜光粼粼,天然无饰
她使白色变得如此分明
许多夜晚重新换过,她的手
放在你胸前依然神秘
蚕豆花细心地把静安庄吃掉
他人的入睡芬芳无比
在水一方,有很怪的树轻轻冷笑
有人叹息无名,她并不介意
进入你活生生的身体
使某些东西成形,它们是活的?
痛苦的树在一夜间改变模样
麦田守望人惊异
波动的土地使自己的根彻底消失
她去、她来,带着虚幻的风度
硕大无朋的石榴从拐角两边的矮墙
露出内在淫欲的颜色
缓缓走动,憎恨所有的风
参与各种事物的恶毒,她一向如此
——翟永明《静安庄》节选
1988年《被偷走的孩子》里,俄罗斯似的悲苦之途与迷惘孩童的搭配。这幅作品,可说是最富诗意也最多义的表达。远可涉及人类纯真年代的丧失——画中的孩子,就是叶芝诗里的“人类的孩子”。
1988 偷走的孩子
一块地方,向着湖心倾斜低低
那里有一座小岛,岛上枝叶葱茏
一只只振翅的苍鹭惊醒
睡意沉沉的水耗子
那里,我们藏起了自己
幻想的大缸,里面装满浆果
还有偷来的樱桃,红红地闪烁
走吧,人间的孩子
与一个精灵手拉着手
走向荒野和河流
这个世界哭声太多了,你不懂
——叶芝《被偷走的孩子》节选
1992年,《今夕何夕》问世。
1992 《今夕何夕》
画面上那个女子身着红衣,坐在一张铺满旧报纸的桌子前,桌上有一个小圆镜子,女子仿佛刚刚梳妆完毕,两手握着长辫子,张着大眼出神,女子的背后是一张床,白色的蚊帐和床具收拾的很整齐。从近景看,这是何多苓的画中很少出现比较现实的环境背景,但奇异的是,床的背后不是房间,就是荒原,远山、茅屋和一轮明月。
绸缪束薪,三星在天。
今夕何夕,见此良人。
子兮子兮,如此良人何!
绸缪束刍,三星在隅。
今夕何夕,见此邂逅。
子兮子兮,如此邂逅何!
——《诗经·唐风·绸缪》节选
最美的八十年代
众人的中,80年代往往与“浪漫主义”、“理想主义”等字眼联系在一起……“
何多苓:“那会儿大家对于诗歌很崇拜,就好像是精神领袖一样,诗歌当时成了中国的精神领袖……现在我觉得有点遗憾,这个商业社会好像把诗人搞得特别没有地位了,跟我们当时不一样,现在的社会精英、大家追捧的对象都是商人,我不是轻视商人,当然我觉得诗人成为最受追捧的时代,是非常令人怀念的。”
北岛 1986 年
20世纪80年代是诗歌的黄金年代,甚至可以说是“新诗”有史以来最好的年代。何多苓在这一时期疯狂的热爱诗歌,结交了很多有名的诗人,阅读了大量的诗歌。作为画家,何多苓选择用画笔表达自己对诗歌的热爱,对诗意境的表达。
何多苓:“当时我觉得只要是有谁到我家里来跟我说他是一个诗人,我马上请他吃饭,根本不管他是不是骗子……当时大家就是这么,很想古代的吟游诗人那样,到处走,互相以诗会友。那个时代一去不复返了,那会儿真是以这个身份你就可以走遍全国,都是可以吃饭的。整个20世纪80年代都是这样,到90年始变了。所以那时真是中国的一个黄金时代,文化的黄金时代。